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槟城的坚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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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​​​​​​丁威 - 12/12/2019

联合早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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槟城所有的美好应该都是坚持的结果。

 

喜欢槟城很久了。每次去都有必须完成的体验,也总有意料之外的惊喜。

 

此次遇到罕见台风时正在Gurney海边宵夜。忽起的妖风,裹着不知哪里挟来的杂物,从远至近,叫嚣而来。

 

开放式餐馆的棚顶,不时有叮铃铛啷杂物滚过的声响,让蜷缩在大棚中央的食客们一阵心悸,一阵轻呼。

 

我的酒店就在百多米外,却被这突来的风雨阻断关山。我有不得不回的理由,情急之下,向餐馆的点餐小妹商借雨伞。小妹本不愿成为我涉险的帮凶,但听到原因后却也替我想起主意来。

 

“雨伞不行,这么大风完全挡不到,还更危险。我到后面看看有什么办法!”说完一溜烟跑进后厨不见了。

 

过了好一阵子,我心里正忐忑会否被这可爱的小妹晃点了,就见她手里满满的拿着什么东西跑过来。近了一看,原来是个崭新的大号垃圾袋,还用心裁剪出脑袋和两臂的出口。另外还多一个中号塑胶袋用来罩头。她快手快脚地帮我穿着绑着,我心里却是一阵暖意,一阵懊悔:怎么能怀疑她的真诚?

 

我这个游客不可能成为餐馆常客;台风来袭,桌椅歪倒自然也做不了生意。点餐小妹的用心不可能有任何功利可能,可她就这么尽心尽力地做了。

 

讲这个故事给槟城的好友们听时,他们反惊诧于我的大惊小怪。这样的人,这样的事,不过是槟城的升斗日常。

 

可日常才能看见真性情。

 

几十年如一日

 

一个午夜,和太太沿着Beach Street漫步。来到与Lebuh Melayu(台牛后)的交叉口,一档粿条汤煮热了午夜清冷的氛围。热气腾腾的锅边站着手脚不停的阿伯,旁边小桌摆着鱼丸、猪肝、鸡脚等各种配料,桌后面坐着个时髦少女负责点单。我试探着点了一份最简单的粿条汤和太太分享。第一口汤入口相当平淡,再喝第二口时,头口汤的回甘从喉头泛起,与第二口汤汇合在口腔中央,顺滑香甜瞬间在口中满溢开来。一碗粿条汤连汤带料顷刻见了底。我少有地拿起相机去请求阿伯允许拍照。阿伯抬头看看我,问道:“你是老师吧?”

 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

“看你脸就知道!在这边40年了,什么人没看过。”

 

我听不出阿伯是夸我还是损我。但我尝得出,一碗简单的粿条汤煮了40年是什么味道。阿伯的日常,对我却是一种惊艳。

 

极乐寺山脚下Air Itam(亚依淡)巴剎对面的叻沙,Lorong Selamat(安全巷)的炒粿条,Penang Road(槟城律)的潮州煎蕊,哪一档不是几十年如一日日日如常?

 

坚持的结果

 

拜访槟城嘉应会馆时,邓俊涛会长问我:你这么爱槟城,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?

 

我脑中闪回着槟城的种种美好:美食、美景、暖心人,街角旮旯偶然跃出的壁画,华洋巫印和谐相处的奇妙……可究竟是什么拉扯着我一而再,再而三地来到槟城?

 

坚持!对,就是坚持!槟城所有的美好应该都是坚持的结果。像嘉应会馆,确证的创立时间是1801年,比新加坡开埠还早,他们至少已坚持了218年;阅书报社孙中山纪念馆也有110年的历史,能够维系并不断扩大影响,从读书社到纪念馆再到博物馆,靠的是社长庄耿康一家几代的不懈坚持;槟州华人大会堂一年一度的世界华文作家/学者/媒体人采风活动也已坚持了四届。还有那些响当当的美食,不管是福建面、炒粿条,还是茶餐室、老餐馆,哪个没有几十年的坚持?坚持,悄然弥漫于槟城的街头巷尾,一情一景、一茶一饭。

 

用15年推行一个不受欢迎的政策

 

而不久后,我就见识到更为深刻的一种坚持。

 

以前只知道槟城乔治市是世界文化遗产城市,对其来龙去脉根本无从得知。时任槟城州首席部长的许子根博士是当年申遗的最大推手。整个申遗历经15年,几乎贯穿许子根博士担任首席部长的18年任期。千禧前后,正是槟城经济高速发展时期,在最繁华的老城区实施保护保留,不少已经开始的工程停工停建,让许多致富心切的民众不理解、不支持,甚而群起反抗。曾经广受爱戴的首席部长因此支持率大跌。申遗成功的2008年,也正是他败选之年。申遗对许子根个人的影响相当深远。可当他谈起十多年前的旧事,只看得到他回味当年披荆斩棘的热忱,却看不出对失意仕途的遗憾。

 

看过不少描写许博士的文字,“清贵”最是贴切。显赫家世与长居高位赋予的华贵,都掩不住学养带给他的“清”气。这本身就是一种坚持,是做人的坚持;用15年时间推行一个不受欢迎的政策,坦然面对可能遭遇的后果,需要的不仅是远见,更是坚持。这种坚持,是信念的坚持。当槟城乔治市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城市的经济效益逐渐显现时,相信很多人仍然不懂许博士的这句话:槟城的过去,就是槟城的未来。

 

坚持是一种信仰。就像宗教徒的顶礼膜拜,上班族的朝九晚五,平凡地发生在我们的日常。

 

陈哲艺的信念

 

回头看新加坡,年轻导演陈哲艺,在2013年凭借《爸妈不在家》拿下四项金马奖后,就没了消息。说好的三年再出一部戏,却让人等了两个三年。如今,他的新片《热带雨》正在世界各地上映。

 

很喜欢《热带雨》的节奏,电影收尾恰到好处,比《爸妈不在家》成熟了许多。当红炸子鸡居然能耐得住六年的寂寞、艰苦、挫折、诱惑,除了对自己艺术信念的坚持,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。

 

陈哲艺说,要想赚钱早就去中国大陆拍片了。幸好,他有自己的坚持。也幸亏他有自己的坚持,我们才能在六年后又多了一次感动。

 

坚持真的需要是一种信仰。

 

Source: 联合早报 © Singapore Press Holdings Limited. Reproduced with permission.

 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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