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独居不孤 渴望聆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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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晓虹 - 17/04/2022

联合早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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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在全岛各处租赁组屋里的独居老人,有的忙于个人兴趣爱好,生活充实,有的继续工作,或帮忙其他独居老人,有的因为身体状况得靠志愿团体的协助过活。他们的故事也许不同,但多能以平常心看待生活的现状,并渴望一双聆听的耳朵。

 

我国社会日趋老龄化,根据我国人口趋势预测,到了2030年,65岁以上年长者将增至90万人,而80岁以上年长者则会增至20万人。到时,每四人中就有一人年届65岁或更老。

 

“儿孙满堂”向来是亚洲许多年长者的愿望,在本地,子女长大成家,继而组织自己的家庭而不与父母同住,年长者独居成为一种普遍现象。

 

据估计,2030年,将有8万3000名年长者独居。随着国人生活方式的改变,社会节奏加快以及人口流动趋势,以往几代人共住一屋的情景已鲜有所见。

 

本地独居老人,来自不同背景,个性、适应能力也不一样,当中有人是无家人可投靠的年长者,有人未婚单身,也有人已婚却丧偶。尽管独居理由不尽相同,但多是为了能继续过上自由生活而选择自食其力。

 

分布在全岛许多地区的一房与二房式租赁组屋单位,是独居老人一身一室的生活缩影,也是他们度过晚年的栖身之所。

 

《联合早报》记者走进独居老人的居室,窥见他们的真实生活状态,倾听他们的心声,了解老年人内心最真切的想法、需要与期盼。

 

陈钻葵│自己住,很自由

 

剥落的天花板,斑驳的墙壁,屋内日照不足,阴暗潮湿,加上没有风扇,室内空气不流通,十分闷热。这里是陈钻葵,一个75岁单身独居长者住了36年的家。

 

“哥哥和弟弟婚后自己住,剩下我妈、一个弟弟和我。当年要申请房子,必须至少两人才能申请。我弟和我妈住,我就和朋友住进来了,那时我才50多岁,朋友70多岁,她死了,我就一人住到现在。”

 

虽说是一房半厅,但因为东西不多,空间还算宽敞,墙角堆满用塑料袋包起来的杂物,陈钻葵却说:“东西包起来比较好,没灰尘,我都记得东西放哪里,不会找不到。”

 

陈钻葵平常待在家,不说话,每天一个人玩扑克牌和看电视打发时间,最常玩的游戏就是“十点过五关”。她一边示范讲解,一边重复洗牌、翻牌的动作,旁边的小闹钟滴滴答,时间就这么过。

 

平日,陈钻葵生活规律,习惯自己下厨,午餐煮米粉或面,再炒个菜,晚上煮些饭配上午炒的菜吃,就是简单的两餐。

 

我就睡这里

 

聊着聊着,终于发现这房子看起来更为空荡的原因——没床。她指着自己正坐着的坐躺椅说:“我就睡这里,不需要枕头,就这样躺下去很凉、很软。”

 

独居,一切可好?“自己住喜欢怎样就怎样,很自由,没病就ok的啦。”

 

和一般人一样,陈钻葵也期待农历新春,弃旧迎新。有义工提议帮她油漆,她却说“我叫他们8月才来油漆,油美美过年。”

 

眼前的陈钻葵早已习惯这样的居住环境,她说:“有一个地方遮风避雨就好了,没去想喜不喜欢。”她瞪大眼睛说,她原本与家人住在甘榜亚答屋,八月十五一起炒田螺吃,那是她最开心的回忆。或许如果可以选择,陈钻葵当年不会选择和友人搬出来住,更不会开启独居生活。

 

疫情前,偶尔有义工上门探访陈钻葵,有时也有学生来看她。“疫情期间他们不能来,就打电话来问候,问我过得好不好。”无论是一通电话或是登门探访,陈钻葵都感到开心。

 

早年做过清洁女工的她说,自己50多岁时,就没有雇主愿意请她,如今只能靠公积金生活。

 

生活节俭,愿意助人

 

陈钻葵每周外出一两次,到巴刹购买食材和为住在红山一带的弟弟送上亲手烹煮的家常菜,只是为让独居的弟弟吃得健康一些。

 

百物价格上涨,她只能尽量省着花。“买条鱼,弟弟可吃,我也可以吃,他吃中间部分,尾巴我就自己吃,我喜欢吃鱼头嘛。”虽然没说出来,但是对弟弟的关心和疼爱总是溢于言表。

 

尽管生活节俭,还是愿意助人。她在巴刹遇到不够钱缴水电费的阿婆还是愿意伸出援手,给了$5。

 

在现实生活面前,陈钻葵显得谦卑。她说,独居生活不寂寞,做人应知足,对生活别埋怨,什么都要经得住,对于未来,她只希望身体健康,能吃、能买、能煮就足够。

 

梁其桢│生活不留白

 

独居长者梁其桢(75岁)非常活跃于乐龄活动,无论是运动或是兴趣班,他都全情投入。

 

和他见面时,他正在宏茂桥一道的狮子乐龄之友协会(简称:狮协)宏茂桥活跃乐龄站与一群长者一起练习打非洲鼓。只见阿公阿嫲坐在椅子上,双脚夹着鼓,将鼓身微微向前倾斜,以手掌拍打鼓,发出欢快的节奏。眼前的这群长者,个个神采奕奕,精神饱满,充满自信,脸上还堆满笑容。

 

梁其桢就住在狮协宏茂桥活跃乐龄站楼上的一个租赁组屋单位,一房半厅,对他来说空间刚刚好,也很温暖。“我喜欢待在家,不喜欢去旅行,外面的风景都一样,呆在家里最舒服。”

 

他说,自己原是与朋友一起搬进来住,后来朋友搬走,留下他独居,每个月的租金加杂费,约$47,还负担得起。

 

从他家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照片和与明星们的合照,不难发现梁其桢性格开朗外向,喜欢拍照和参与各种活动,让生活不留白。在他看来,趁自己仍能走动的时候,多见识与享受生活很重要。

 

“我住在这里30多年了,一直都很开心。以前我住在武吉知马一带的甘榜,后来政府赶搬,就搬到这里。疫情期间,楼下的社工会分批带我们去运动,也有社工打电话问候我。”

 

梁其桢用一颗平常心对待周围的一切,唯一担心自己有天病了,得被送到老人院。“不管你有钱没钱,每个人都会老的。我其实想过,有一天如果自己没办法治疗,走投无路,还是得去老人院,毕竟那里有人照顾我,好过没人照顾。”

 

谈到同住在这里的独居老人,他说:“是啊,之前对面有两个老人家走了,现在给新的人住了。狮协应该多收一些会员,这样我们就可以认识新朋友。”

 

梁其桢爱听歌,桌上摆放了好几张CD。他说,自己年轻时爱听潘秀琼、邓丽君、凤飞飞的歌。除了听,也爱唱歌,家里还摆放着他参加乐龄中心歌唱比赛所赢得的奖杯。

 

梁其桢早年在工厂打工,患有高胆固醇、高血压及关节炎,许多福利慈善团体天天给他送午、晚餐。“有时我也会自己动手煮一点饭和汤,让自己吃好一点。”

 

他认为,独居长者要活得开心,得先了解自己的兴趣是什么。多做运动,让自己活跃起来,趁自己还能做的时候就尽量做。

 

独居长者要活得开心,得先了解自己的兴趣是什么。多做运动,让自己活跃起来,趁自己还能做的时候就尽量做。——梁其桢

 

隐居的“神奇女侠”

 

她是义工,也是年长者的“开心果”。住在同座租赁组屋的许月桂(70岁)就住在梁其桢的正对楼上。许月桂也是一名独居长者,育有四个孩子的她,在丈夫过世后,搬到这里。不过她乐于帮助和她一样,住在租赁组屋里的独居长者,因而受狮协之邀成为义工,照顾邻里的老人,好比一个隐居在这座租赁组屋的“神奇女侠”。她除了帮行动不便的老人家买药、送饭、打扫房子,还带老人家出门,扶他们上下车。

 

过年过节,许月桂也会裹粽子、炒米粉,为独居老人们烹煮家常菜,互相关怀,彼此取暖。

 

“我的性格比较乐观、开朗,有空时就帮忙这里的独居老人,可以做的我就做,时间不够用。大家年龄差不多,沟通起来没问题,我每次讲笑话,他们乐开了花,他们开心我也开心。”

 

因为人缘好,许月桂结交了许多朋友,大家有事都来找她帮忙,她随传随到,即便是半夜,她也接听电话。她说:“独居老人有许多需要,我会陪他们在楼下聊天,帮他们买洗衣机、电冰箱,甚至电灯、水龙头坏了也会找我帮他们换。”

 

许月桂认为,老人家其实都喜欢与人讲话,就是没人可以说话,而且对于许多独居老人家来说,最担心的就是死在家中,又没人发现。

 

采访的同时,梁其桢的门外出现好几个阿公阿嫲在门前朝我点头示意。许月桂说:“他们听说记者要来,都来看热闹!”长者组成一个圈子,互相照顾,相互陪伴,我在这座租赁组屋感受到一股特别强的凝聚力和甘榜精神。

 

陈贤英│朋友和社工帮忙日常

 

走出电梯门,冷暗长廊上的第一个组屋单位,就是七旬老人陈贤英住了十多年的家。

 

这天,他光着身子独自坐在椅子上观看台湾电视剧,电视声量开得特别大。“Mr Tan!”我嚷着,他步履蹒跚地走来开门。

 

现年70岁的他原本和哥哥同住在位于惹兰红山的一房租赁组屋单位,几年前哥哥逝世,陈贤英开始独居生活。至于家中其他兄弟姐妹,他淡然地说,他们嫁的嫁、娶的娶,已断了联系。

 

20多年前,陈贤英一夜之间手脚中风,全身麻痹。他感叹年轻时不懂得照顾自己,吸烟、喝酒,弄坏身子,还把赚回来的钱都败光。“中风那年我才40多岁,一开始完全动不了,只能躺在床上流口水,还好情况好转,现在的我手脚没力,膝盖也痛,出门要拄拐杖。”

 

陈贤英行动不便,鲜少出门,要买东西都请朋友和社工代劳。因患有高胆固醇和高血压,他每三个月得到医院看医生拿药,例常出行有义工安排交通载送。

 

每个星期三也有人上门帮忙打扫房子,费用由福利部资助。冰箱旁圆桌上的面包、饼干,是他的早、午、晚餐。他说:“社工帮我申请了,拜一到拜五会有人煮饭给我吃。”

 

睡床对面的位置摆放着一张轮椅,他说,以前哥哥就睡那里,是否有想过和其他长者合租单位?他说:“我现在很自由,没人管我,也不想和不认识的人一起住。”

 

陈贤英自认年轻时长得帅,女朋友不少,但一直没有婚娶。他打过不少工,也曾当过小贩。说到年轻时的自己,他笑得开心,自豪地说:“我做小贩是没有师傅的,自己看着学!鸡饭、面类我都会做!”尽管生意失败,他说自己当年还年轻,亏本也好,失败了至少有学到东西。

 

以平常心对待周围一切

 

陈贤英对目前的生活感到满足,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周围的一切。他说:“现在我没想那么多,坏的东西我不去想,想好的东西,也就没烦恼,自己快乐就好了,过一天是一天。”

 

陈贤英不担心一个人无法应付独居生活,凡事慢慢来。清晨四五点起身的他,喝咖啡吃东西、吃药后就去冲凉,只不过,他在冲凉房里得花上一小时洗澡。”至于洗衣、晒衣,他慢慢做,还是能胜任。他告知自己几年前在一个阿嫂的鼓励下信了耶稣,“现在我信耶稣了,有耶稣保护我就好了。”说着,眼睛早眯成弯弯的月牙,苍老的嘴角露出一丝慈祥。

 

陈贤英说,自己很少与人说话,即便是楼下乐龄活动中心举办的活动也很少参加。他摆摆手说:“我不喜欢参加乐龄活动,不喜欢八卦,在家看电视、听电台节目,心情特别好。”

 

离开前,陈贤英说:“我很少跟人讲话,平时也没人来找我聊天,很奇怪噢,今天和你聊了这么多,好像一家人。”

 

孙金玲│工作为保持身心活跃

 

今年76岁的孙金玲一年半前因老伴跌倒而丧偶,她和先生共同居住了十多年的二房式租赁组屋,现只剩下她一人居住。

 

来到她家,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张病床。她说,病床是丈夫的。丈夫跌倒后就一直睡在客厅,方便照料。如今老伴走了,病床还放在原处,仿佛对老伴的思念没有离开过。

 

结婚50年,孙金玲说丈夫对她疼爱有加,两人感情非常好,从不吵架。每次回想起老伴,心里都会禁不住悲伤。她擦去眼角的泪,说:“他走后,起初我很不习惯,会想念他,我们以前周末会一起去看戏,去吃东西,到处走走,有很多回忆。”

 

孙金玲精神好,虽患有三高,但控制得不错。尽管孩子一直叫她不要工作了,她仍选择在住家附近的一家办公室做清洁工,每周工作两天,每次一个半小时。她说,工作并非为了经济上的需要,孩子们每个月都会给她家用,而是为了保持身心活跃,打发时间。

 

46岁那年的她,因丈夫中风无法工作,就开始承担起家庭经济支柱的责任。“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,那时我一个人养五口人,每天兼职四份清洁工,早上八点做到晚上八点,直到孩子出来工作为止。”

 

孙金玲育有四个孩子,三男一女,他们都已成家立室。她说:“儿女们都孝顺,我觉得自己很幸运。我的大儿子每个月过来看我一次,也会带孙子来看我。”

 

谈到儿女,孙金玲特别自豪:“我的儿子一个是博士、一个是厨师,另一个是军官,女儿则在公积金局工作。”

 

她坦言,曾经和儿子同住,但为避免婆媳问题,也不想让儿子难做人,决定和丈夫搬出去自己住。

 

丈夫生前是个厨师,留下许多食谱手抄本,教会她煮许多菜。采访当天,孙金玲说女儿晚上会过来陪她吃饭,她一早将汤煮好,还坚持手打鱼饼,为女儿烹煮她爱吃的菜。“她每个礼拜都会过来吃饭一次,我当然高兴咯!”

 

独居不一定孤独寂寞

 

孙金玲认为,年长者独居不一定会孤独寂寞,自己除了每周都和朋友一起搭巴士上教堂,也到乐龄活动中心玩游戏。“我一个人在家闷时就抹东西,有点事忙,总比面对四面墙好一些。有空的时候就玩玩手机游戏,看电视、听歌,有时也会到妹妹家打麻将、聊天。”

 

孙金玲说,妹妹也独居,姐妹俩常联络,有空一起外出走走,有心事时也会彼此倾诉。为与时并进,她除了学用手机WhatsApp与人联系,疫情期间,也学会使用Zoom与团契朋友保持联系。

 

对于独居,孙金玲也有她的担心。她说:“我怕我如果生病就很麻烦,等一下孩子没空照顾我要送我去老人院。”

 

访谈间,她透露自己心里唯一的牵挂就是儿女,只要儿女们都能过得好,生活物资不缺乏,她就别无所求了。

 

年长者独居不一定会孤独寂寞,自己除了每周都和朋友一起搭巴士上教堂,也到乐龄活动中心玩游戏。——孙金玲

 

冯镜生│女儿过得好就好

 

他把钥匙远远地向我抛来,“长的那一支就是”,开锁入屋后就听到他热情招呼说:“你好!”

 

现年85岁的冯镜生出生于1937年,儿时经历过二战日据时期的漫天烽火,并在战乱中失去弟妹和母亲,让他从小就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长大。

 

他和哥哥有高中学历,通晓中英双语,两人毕业后和父亲一样,成为一名会计师。冯镜生应聘到香港工作,在当地组织家庭。这看似令人羡慕的人生却在数年后发生变化。

 

他和太太的婚姻触礁,离婚后女儿随母亲定居香港。虽然家庭破裂,但冯镜生仍经常通过电话与女儿保持联系。有次女儿携男友来新度假,他还到酒店与女儿见面。但不知为何,女儿回去后就不再打电话来了。

 

问他女儿今年几岁,他迟疑了下,然后说:“我不……不是不记得,是我不要记起来。”

 

一谈到女儿,冯镜生马上收起笑容,言语里听出他的无奈。“我的电话号码没换过,如果她要找我,一定能找到。”还说自己不等了,并不希望女儿打电话来。或许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,虽然嘴巴一再强调没关系,女儿过得好就好,但他心里还是惦念女儿的。

 

喜欢朋友来陪他讲话

 

冯镜生对一些事已记忆模糊,人生中的一些决定,让冯镜生最终定居在马林百列二房式租赁组屋。“我住这里大概有20年了吧?确切年份我也不记得了。”

 

房子内架子上的物品,随意摆放。冯镜生招呼道:“喜欢什么就拿。”眼前的这位长者,十分风趣且具有幽默感。

 

这次到访,让冯镜生相当期待,还说自己喜欢朋友来陪他讲话。问他是否会感到孤单,他回答:“有时候,孤单时就睡觉,就不会难过。”

 

和许多独居长者一样,看电视是冯镜生一天必做的事。他直言,自己每晚都看电视看到凌晨1时才舍得睡觉。

 

他自认身体健康状况一切良好,只是脚曾因运动损伤,又随着年纪增长而一再退化。直到自己再也走不动时,只能放弃工作,选择退休。

 

独居20年,他在家里跌倒过七次,其中两次入院治疗。冯镜生说自己经常因为双脚无力而在家中跌倒,防不胜防,所幸每次都及时被人发现。

 

年轻时的冯镜生很活跃,拥有许多爱好,他爱摄影、垂钓、养鱼,如今最爱做的莫过于为门前的几棵植物浇水和到咖啡店喝咖啡。他说,自己对未来没有特别计划,但独居生活还算开心,“我有钱,可以靠储蓄过日子,一天过一天,要做什么就做什么。如果可以,想找个朋友一起去中国。”

 

独居长者 未被遗忘的孤岛

 

星期天一早,本地非盈利义工团体A Packet of Rice聚集在租赁组屋楼下,将饭盒与日用品打包好,准备派发给居住在惹兰红山一带的一房式组屋的200多户独居老人。

 

十年前,A Packet Of Rice发起人吴天华(42岁)在自己生日前突有感触,向友人提议筹集善款,一起为贫困无依的老人送饭。

 

“一开始只是给老人们送饭盒和水果。当越来越多人从面簿上认识我们时,就开始加入我们的行列,甚至与我们合作,有的成为义工,每月两次为独居老人送上饭盒与基本物资。”义工上门派发物资与饭盒时,会询问老人需要,尽力给予有需要的老人帮助与关怀。

 

义工刘巧玉(46岁)受访时说,她和女儿游舒晴(14岁)九年前加入A Packet Of Rice,一开始为了治愈自己的婚姻创伤,便带着当年只有五岁的女儿一起做义工。

 

“九年来,与其说我们在帮助老人,其实我收获的比我付出的更多,我也从这些老人的分享学到许多人生经验和提醒。”

 

她说,许多人总认为做义工,小孩子帮不了什么忙,但她认为让小孩子参与义工行动,是一种身教,让他们认识这些年长者,只有通过眼睛,他们才会知道这些独居长者的居住环境有多糟糕。“小孩子其实不须做什么,老年人看见小孩就很开心了,能给老人家带来欢笑和快乐。”

 

刘巧玉发现,无形中女儿对老年人的需要更敏感,开始主动帮忙扶老年人,对自己的爷爷、奶奶更有耐心。

 

让老人们感觉自己有用

 

蒙福关爱(Montfort Care)所开办的GoodLife! Makan(快乐厨房)于2016年开设。这个位于马林台大牌52座的长者社区厨房,让年长者改变社会角色。在这里,年长者不是“受惠者”,而是社区厨房的参与者。通过社区厨房的设立,可发掘年长者潜能,让他们成为一个互助的团队。

 

虽然不是每个年长者都会烹饪,但从食材的预备、烹调过程和善后,在这个社区厨房里,年长者各司其职,即便不会烹饪,也能帮忙备菜、摘豆芽、切菜、排餐具等。

 

蒙福关爱创办人兼执行长黄明德接受《联合早报》访问时说,人们常常把独居老人与弱势群体划上等号,认为他们是需要被照顾、同情及援助的一群。

 

“独居老人饿了我们就安排送餐,家里很乱就安排清理服务,有病痛就安排医药护理上门,如果他们寂寞就派义工上门……所有这些,最后导致他们不出门了,他们的生活圈子越变越小,这恰恰是独居老人所面对的最大潜在问题——社会性隔离。”

 

他解释,帮助独居老人的原意是好的,但要拿捏好原则。第一、不要剥削他们的自主能力,设法延长他们的自主性;第二、即便他们是独居老人,他们还是有潜能,能用之于社会,哪怕他们可以做的只是一点点,我们也要尽量挤出来,要让老人们感觉自己有用。

 

“多年前,我们邀了一些画家来中心教年长者写生,当时一个独居老人画了个传统南洋咖啡杯,我永远不会忘记,他对我说的这句话——‘我活到78岁,这是我第一次发现,我会画画。’”

 

绝大部分的独居老人长时间对着自己,形成封闭,性格也变得孤僻。因此,让独居长者重新回到社区,学习与人相处,很有必要。

 

老人们容易丧失自我价值感,认为“没有用了”“老了就是等死”。人们对于老人的关爱,应该体现在他们“被需要”上。黄明德说,在社会既定观念下,大家总把年长者视为“弱势”“需要被帮助”的一群,这些标签必须撕掉,老人也得改变想法,重新发掘与创造自身价值。

 

GoodLife! Makan(快乐厨房)透过一顿饭,让老人们慢慢进入社区,感受家的温暖,并学习与人联结。

 

代际社会现象

 

黄明德也提到,世界卫生组织在谈到社交性隔离或人口老化时点出其中一个问题,就是代际社会现象。他指出,本地家庭很少三代同堂,年轻人和祖父母那代的接触越来越少,容易产生隔阂和误会。

 

他发现,年轻人很少有机会与老年人接触,即便是学校带他们去做社区服务,走访的往往是一些安老与疗养院,这无形中让年轻人觉得老年人都很脆弱,需要被关怀照顾。年轻人爱上咖啡馆,他便在快乐厨房新辟跨代咖啡馆“独一52”,希望利用该空间,让年轻人和老年人有更多跨代交流的机会,找到更多相处的交集。

 

目前独一52跨代咖啡馆还没完全开放。不过,一批年长者早已装备好,要成为合格咖啡师。快乐厨房计划与周边初院和中学合作,当年轻人主动走进银发族的生活场景时,代际相处并不是无法逾越的鸿沟。黄明德强调,在“独一52”,年轻人并非来做义工,也不是来照顾年长者,要打破既定思维,不要认为独居老人与长者就只能是受惠者,他们可以做的还有更多。

 

老人们容易丧失自我价值感,认为“没有用了”“老了就是等死”。人们对于老人的关爱,应该体现在他们“被需要”上。——黄明德

 

采访后记

 

住在租赁组屋里的的独居老人,各有各的精彩,各有各的无奈。

 

他们的故事也许不同,但对于陪伴的渴望却是相同的。独居长者们最需要的,其实不是一餐饭、一包米,而是一双聆听的耳朵。

 

尽管独居原因不同,许多独居长者常常是有话没处说,有空没事做,能陪伴他们的,往往只有出门时的一串钥匙,进门时的一盏孤灯。

 

习惯把自己封闭在家中的独居长者,社交圈子越变越小,长期缺乏陪伴。社会大众可以做的,就是多些观察、倾听、陪伴,主动了解他们,与他们建立关系,从心灵层面给予独居长者关怀。只有在充分维持社会交往,找到不同生活方式的乐趣,老人独自生活才不是问题,生活也才能过得健康、充实、有意义。

 

老人的心思也许无法一夜读懂,要花时间建立关系,才能真正接受他们。许多独居长者都不喜欢麻烦人,是忌讳提及心理需求,还是隐藏或忽视自己的真实需要?这群独居长者大都出生在早年贫苦的年代,他们刻苦耐劳,敢于接受较差的环境,也许是苦惯了,所以面对生活,展现出的仍是乐观的一面和坚强的生命。

 

即便不出门,不与人说话,他们也不会表露自己是孤单寂寞的,又或许不是不会感觉寂寞,而是早已习惯与寂寞共处?没有人真正喜欢寂寞和孤独,能够习惯寂寞、享受孤独的人,其实都是逼出来的。

 

独居长者需要受关注与陪伴,若能做自己喜欢的事,在热爱中寻找价值,感受自己被社会需要,每一位老人都可以“发光”,过着精彩,有尊严的独居生活。

 

Source: 联合早报 © Singapore Press Holdings Limited. Reproduced with permission.

 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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