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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代纸扎艺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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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心惠 - 31/03/2014

联合早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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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玉华在制作蓝色保险箱,花色图案都很讲究。

黄敬良身手敏捷,没两下半就把竹架制作出来。

南昌公司原有3间店面,如今只剩这个分店。

5米高大豪宅,黄敬良等人花了三四天时间才完成。

纸扎大士公。

事先制作好的纸马先挂在墙上,需要时才取下。

用来粘纸扎品的浆糊,都是吴玉华事先在家中煮好的。

胡光汉店里最年轻的员工,只有20岁。

在新汉记纸料店内,员工们在闷热午后打赤膊做纸扎。

 

重新大特写

当年报道

1983年创报时,《联合晚报》推出“大特写”系列,由当时的执行编辑杜南发开创设立,定期拨出全版,深度特写各种题材,广获好评。

 

31年后的今天,本报朝数码世界迈进,跟上了时代步伐,但依然没忘记当年深耕新闻的初衷。

 

因此,我们精选“大特写”文章,重访新闻现场或采访最新面貌,让大家重温历史,找寻现代意义。

 

旧稿摘录 1

他们花了一大笔钱兴建豪华住宅,而且添购各种设备,电视机、雪柜、风扇、冷气机……,生活所需几乎应有尽有。然后,他们请法师诵经,一把火一起烧成灰烬。当然,这些东西都是纸制成的……。对于外国人来说,华人的这一种行为是不可理喻的,然而,世事却往往如此,尤其是不同的风土民俗,自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,却不都是可以用常理来解释清楚。

 

旧稿摘录 2

在烧纸屋的同时,人们也往往烧一对金童玉女,它的意思是带路,以便接引去世的亲人前往西方极乐世界。楼厝是“做功德”主题,但是,有了幢房子,没有设备和日常用品也是不行的,因此他们会烧一些纸箱,里头放置鞋子,牙膏牙刷、衣服、金银条、冥纸、雨伞(女用)和首饰等。

 

(刊登于1985年3月12日的《爱在熊熊烈火见——从“做功德”看本地纸扎艺术》)

 

在现实生活里,有豪宅住,驾大房车开游艇,又有仆人贴身伺候的人,其实只占极少数。

 

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,这类奢侈生活总是那么遥不可及,除非天降横财,否则这样的富贵梦,恐怕也只能等到百年后,才能由后人买些纸屋纸车之类的纸扎祭品来为自己圆了。

 

说到纸扎祭品,相信你我都不会陌生。薄薄的几片彩纸和细细的竹条,经过师傅巧手的剪剪贴贴,呈现出来的制成品可说千变万化,五花八门的设计,豪华、夸张的一应俱全,有些成品(如女仆和男仆)还逼真到令人毛骨悚然。

 

如果说,纸扎祭品代表的是生者对已故亲人的思念与孝心,是横跨阴阳两界的桥梁的话,纸扎师傅就是这座桥梁的工程师了。

 

记者李永乐30年前介绍纸扎艺术,是因为这门手艺当时很受落,是一个社会现象,但在时代巨轮不断前进下,纸扎业也如同很多华人传统行业一样,逐渐没落。

 

30年后的今天,本报找来2名资深的“工程师”黄敬良(58岁)和胡光汉(45岁),重现大特写,是希望让大家重新了解这个行业,洞悉业者在这30年来历经的一些变化。

 

前后70年 三代传承

当完兵后没事干,小伙子到父亲的纸料店帮忙,一帮就帮到白了头。

 

黄敬良是在无心插柳的情况下加入纸扎行业的。

 

“当年服完兵役,我不知何去何从。当时南昌的生意很好,订单源源不绝,父亲找不到人赶货,我于是去帮忙,结果一帮30多年,帮到老。”

 

南昌是黄敬良的祖父创立的,至今大概70年,养活了四代人(包括黄敬良的女儿)后,似乎也逃不过被时代淘汰的命运。

 

“可以确定的是,南昌将在我手中结束营业。我是最后一代,现在能做多久,就做多久咯。” 黄敬良语调平淡,言语间没露出一丁点的无奈,似乎早已接受命运安排。

 

但他不忘补充说:“南昌后继无人,表面看起来是因为女儿不接手,其实我也不想她们接手。”

 

黄敬良和妻子施丽华所生的三个女儿,介于23岁到28岁,老大老二已出嫁。他不曾要求她们到店里学习帮忙,因为“这个行业就要被淘汰”,学了也没用。

 

生意锐减 三店面剩一家

 

生意锐减,三家店面,仅剩一家。

 

南昌开在水车路第334座组屋底层,那里冷冷清清,走廊两旁堆积不少老旧杂物。很多商店大门都已尘封多时,只剩少数老店家仍在营业。

 

在一道陈旧的铁闸上,记者看到一个写着“南昌公司分店”的黄色招牌,还以为找错地方。黄敬良却在这时走到店外,热情地把记者拉进店里,开始滔滔不绝地叙述南昌的历史。

 

他说,南昌最早的店铺开在俗称“死人街”的牛车水硕莪巷附近,顾客以广东人为主。政府在六七十年代重新发展该区,南昌因此搬到目前的地方。

 

“南昌最旺的时候有三个店面,90年代生意越来越差,10多年前关掉其中两间店,留下目前这间店。”

 

我国人口在过去30年几乎增加一倍,可是纸扎订单却每况愈下,纸扎店一间一间关。新加坡神料同业商会副会长朱耀群就说,全岛目前只剩大约20间纸扎品店,和80年代相比,少了将近一半。

 

黄敬良说:“现在的人没那么注重传统了,现在我们有时一天只有两三个订单,有时一个都没有。”

 

南昌生意锐减,时日不长,原本在店里帮忙的家人也一个个离开,目前走剩黄敬良、施丽华和他的嫂嫂吴玉华。

 

4天完成‘大豪宅’

合作多年,默契十足,3人分工合作,4天完成5米高“大豪宅”!

 

纸扎这门手艺看似简单,其实不然。竹条的粗细、彩纸的厚薄、浆糊用多用少之类的细节都得讲究,否则会影响制成品的水准。

 

黄敬良说:“制作竹条骨架最辛苦!这些大约四五米长、宽2公分的竹子,都从马来西亚或中国进口,我必须蹲在地上,根据需要的尺寸切割竹条,费时费力,而且经常割到手。”

 

设置好竹条位置后,他就用白棉纸捆绑衔接处,然后沾浆糊。

 

这一拉一扯,手法纯熟利落,是黄敬良累计了30多年老经验,任何形状的骨架都难不倒他。

 

吴玉华(58岁)则负责为骨架挂上五颜六色的彩衣,她花了大半辈子制作纸扎品,剪彩纸、煮浆糊贴彩纸的工作根本难不倒她,半小时不到就能把两个金桥银桥做好。

 

在所有纸扎品当中,洋房的制作过程较复杂,一间五米高的纸扎大豪宅要价800多元,一般得花三四天做成,由于体积太大,一般都是运到指定地方才组装。

 

吴玉华说:“我们也会插假花,放灯饰,甚至在洋房屋顶放真的时钟,让它看起来更逼真。”

 

送纸扎酒女 死也要风流

 

生前爱上夜店,死了也要风流!

 

入行30多年的黄敬良,制作做过各式各样的纸扎品,多年前曾有客户定做4个身材婀娜多姿、穿着鲜艳旗袍、颇有夜上海时代的韵味的纸扎陪酒女郎。

 

他打听之下发现,往生的男子生前喜欢上夜总会,经常左拥右抱,周旋于众美女之间,所以去世后,家人也要送他陪酒女,让他黄泉只下继续风流。

 

他也曾碰到生前爱赌马的人,过世后家人要求制出真马大小的“纸扎马”。黄敬良笑道:“各式各样的要求都有,有的要游艇,有的要飞机,我们能做都尽量做,最重要的是帮他们达成心愿。”

 

运纸扎品

要看天气

 

刮风下雨都不行,运送纸扎品要看老天爷脸色。

 

施丽华说,纸扎祭品体积一般不小,但都很轻,通常一个人搬就行。可是遇到运送纸扎大屋子时,情况就复杂得多了。

 

“纸扎品是纸做的,运送过程中最怕的就是大风大雨。我们一般不会在雨天送货,刮风也不行,弄破弄湿的话,哪有时间重做?”

 

还好,至今他们还没碰到大问题。黄敬良说:“有时候会出现小破洞或裂痕,只要带着彩纸和浆糊,到时补一补就行了。”

 

马国青年不怕满手茧

学纸扎要回乡创业

相较于南昌,开在大巴窑工业区的新汉记纸料公司很不同,员工都很年轻,来自马六甲的李伟伦(21岁)是其中一人。

 

李伟伦前年到新加坡谋生,看到纸扎店请人,觉得有趣,于是应聘。说着说着,他举起双手,一双布满新旧伤痕,长满肉茧的手顿时出现眼前。

 

“这些都是劈竹绑竹条造成的,不过这吓不倒我,我想学多点,将来回老家开纸扎店。”

 

新汉记老板胡光汉今年45岁,他父亲生前从事殡葬服务,他在耳濡目染下,对纸扎产生浓厚兴趣。

 

“以前父亲跟别人订纸扎品时,我会一直观察这些纸扎品是怎么制作的,怎样的设计才跟得上时代。”

不曾拜师学艺的他,靠敏锐的观察和重复试验,摸索出制作纸扎的窍诀,并在1997年自立门户。

 

提供‘快捷’服务求存

停柩时间越来越短,纸扎店提供“快捷”服务求生存。

 

以往有人过世,停柩五天七天是平常事,如今生活步伐加快,停柩3天的丧礼越来越多。

 

随着丧礼时间缩短,纸扎师傅经常得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赶制纸扎品。

 

胡光汉说:“打个比方,有人在晚上过世,隔天早上下订单,可是当天晚上就要烧纸扎祭品,因为隔天就要出殡,所以我们只有几小时时间完成,真的很辛苦。”

 

为应付突如其来的订单,员工平时只要一有时间,就会制作额外的竹架,等订单下来时就可以马上把骨架组合,贴上彩纸,放些假花灯饰,一个完整的纸扎洋房可以在数小时之内就赶制出来。

 

胡光汉说,停柩的天数短,他只有随机应变,提供当天下单当天取货的快捷服务,才能继续生存下去。

 

尽管找到生存之道,胡光汉的孩子也不愿意接手,情况就跟黄敬良一样。

 

“他们哪里可能有兴趣,现在的人读那么多书,为什么要来做纸扎?”

 

侠义情怀助人

从事殡葬相关行业,胡光汉见证无数悲欢离合,慢慢地产生了侠义情怀。

 

2004年黄娜谋杀案和2005年刘红梅分尸案震惊社会,胡光汉不认识她们,却免费为她们提供纸扎品聊表心意。

 

胡光汉记得,他曾为黄娜制作了一间双层豪华大洋房,里面有钟楼和双花园,用黄娜生前最喜爱的吉蒂猫装潢,他还制作了飞机和轿车“送”黄娜,希望黄娜一路好走。

 

胡光汉也特别照顾客死他乡或贫困的人,只要能力允许,他都义不容辞帮忙,送上纸扎品。“他们离乡背井来打拼,走了连送终的人都没有,这些纸扎品都是我的心意。”

 

Source: 联合早报 © Singapore Press Holdings Limited. Reproduced with permission.